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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 遠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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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錦文早起開了藥鋪,不期然門外石凳上坐著一人,天色剛有些蒙蒙亮,昏暗中看不清楚,許錦文笑道,“是哪位?可是身子不適?該叫醒我才是,不用等著。”那人嗯了一聲,揉著眼睛站起,看到他瞬時清醒,幾步跑了過來,閃身進了藥鋪。

許錦文這才看清是蘇雅萍,笑道,“原來是蘇姨娘……”蘇雅萍點點頭,“是,我夜半就來此處候著二姑爺。”說著話倒一盞涼茶喝下,潤了潤嗓子道,“就是想問問,若是天生兔缺的孩子,可有法醫治?”許錦文點頭,“我朝早在東晉時就可修補兔缺,京城有一位名醫,人稱補唇先生,只是修補之後百日內不可大哭大笑,且只能喝些稀粥,十分辛苦。”

蘇雅萍雙眸亮起,笑道,“那,二姑爺和許老爺可能補唇?”許錦文搖頭,“不行,所見也少。”蘇雅萍若有所思,坐了一會兒,許錦文自去察看百子櫃,由著她坐著,蘇雅萍看看外面天色,起身站起說聲告辭,人到了門外又折了回來,看著許錦文咬了唇,許錦文笑道,“蘇姨娘如何去而覆返?”

蘇雅萍豁出去了,兩手握成拳說得急而快,“有些話,想要問問你,今日不問,只怕日後再沒機會了。”許錦文點頭,讓她坐下斟了茶笑道,“蘇姨娘有話,且慢慢說。”

蘇雅萍看著他,看了好一會兒又低下頭去,“我今年二十有八,來昌都之前,從未對任何人動過心,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滋味,我輾轉數家大宅,專為老頭子做妾。”說著話自嘲一笑,“做過不少違心的事,每日裝模作樣哄別人開心,直到我,我遇見了你,你把我當個人看,笑著和我說話,我就,我對你,動心了。”

許錦文默然,蘇雅萍頭垂得更低,“你為我診脈那些日子,那樣端莊素凈的模樣,不過是我為了討你歡心,裝出來的。我知道,你該喜歡那樣的女子。”蘇雅萍絞著雙手,“如今,我決意離開昌都,我的心思,一定要讓你知道。”

她擡起頭來,定定看著許錦文,他溫文明凈的臉龐,暈在晨光中,那樣和氣看著她,沒有恥笑也沒有驚訝,讓她有勇氣說下去,她急急說道,“我不缺銀子,更不在意人言,我可以於偏僻之處置一所院子,每日等著你,你高興了,就來坐坐,我不求別的,喝口茶說幾句話……”

說著話又低下頭去,他的目光依然溫和,卻讓她明白就算這樣,也不過是奢望,沈默中許錦文道,“蘇姨娘覺得,湘銀配不上我?”蘇雅萍幹脆說是,許錦文笑笑,“我生下來就沒了娘,我爹脾氣古怪,從小沒人疼我,又是個瘸子,背地裏都叫我小瘸子,長大了就是許瘸子,湘銀跟我成親的時候,我不舉……”

就那樣坦坦蕩蕩說出不舉二字,仿佛是別人的事,蘇雅萍瞧著他,許錦文笑道,“這於我,是難言之隱,我爹都不知道,湘銀沒有嘲笑也沒有嫌棄,第二日就跟我爹實話實說,讓我爹為我醫治,我為此多日不跟她說一句話,她也不在意,只按時熬好藥餵我喝,我拗不過她,漸漸的,病就好了,後來有了一雙兒女,我是夫她是妻,何來配得上配不上之說。”

蘇雅萍吸吸鼻子,“喬湘銀好福氣。”許錦文笑道,“該是我好福氣才對。”蘇雅萍站起來福下身去,“二姑爺保重。”許錦文點頭,“蘇姨娘也保重。”蘇雅萍出了保和堂,賃一輛馬車直奔城外一所尼寺,進了住持師太屋中,瞧見炕上睡著的嬰兒,撫著他的小臉笑著落下淚來。

她因對許錦文一片癡心,近日來夜半即起,就為了看著他晨起開門,前日夜半時分,她路過育嬰堂,看到石階上有一個包袱,好奇過去打開來,裏面躺著一個小嬰兒,唇部雖有殘缺,看在她眼裏卻是漂亮可愛,她抱起來哄勸著,在石階上坐到天亮,待城門開啟時抱著孩子去了城外山下的尼寺。

孩子是上天送到她身邊來的,她想也沒想,決定悄悄撫養這個孩子,回到喬府,看喬仁澤眼圈發青,想著他夜夜不離丹藥,再三勸阻也聽不進去,萬一發病,都會認為是她使的手段,當即打定主意,離開喬府。

一日內將貴重之物悄悄轉移到尼寺中,早起跟許錦文道過別了了心願,謝過尼寺眾位師太,帶著孩子乘了馬車赴京而去。

麥穗起來往上房請安,就聽到上房中亂成一團,進去時喬太太正坐在地上哭,許家老爺和許錦文為喬仁澤把脈,趙郎中施針,小丫頭們圍在房門前議論,麥穗瞧一瞧情形,出來蹙眉道,“都各自幹活去,此處只留肖媽媽伺候。”

小丫頭們忙忙散了,麥穗蹙眉看向肖婆子,“老爺生病這樣的大事,你不服侍太太,竟在此處跟著小丫頭們看熱鬧?”肖婆子脖子一縮,“大奶奶,奴婢一進去,太太就罵人。”麥穗瞪她一眼,“夜裏賭牌,白日裏自然糊塗。”肖婆子心中一顫,這大奶奶如何知道?麥穗哼了一聲,“太太身旁的人,可就剩了你一個,且小心當差。”

說著話也不理她,轉身回了屋中,肖婆子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外候著,麥穗進去就聽許錦文道,“趙先生,爹,我看著,岳父這癥狀,象是服食了丹藥。”喬太太哭聲驟停,“一定是蘇氏,那個狐貍精,是她哄騙這老爺吃下去的。”許錦文看一眼咬牙切齒的岳母,不由嘆口氣,麥穗示意肖婆子扶了喬太太起來,勸說道,“眼下,還是先為父親治病要緊。”

喬仁澤身子不能動,頭腦卻清醒,在床上呵呵連聲,意思是麥穗說得對,喬太太嘶聲道,“就是蘇氏,這會兒就將她綁了,家法伺候。”喬仁澤擡起一邊手臂朝她指了過來,喬太太身子往後一撤,“怎麽?老匹夫舍不得?”

許錦文忍無可忍,“岳母,這會兒不是鬧的時候,待岳父能說話了,就都清楚了。”喬太太心想,我能等他開口嗎?等他開口,就處置不了那個小賤人,雄赳赳氣昂昂出了門,帶人直奔蘇雅萍院中而來,但見庭院寂寂,想起去年淑嫻之事,翻找了箱籠,竟是逃了。喬太太一聲冷笑,“想跑?沒那麽容易,報官。”

肖婆子嘴裏答應著,忙忙去稟報麥穗,麥穗一聽蘇雅萍逃了,松一口氣,自浣花湯之事後,她拿出十二分精神打理喬府,幾個領著重要差事的人,府內府外的動靜她都知道,更別說家裏這幾個主人了,她知道喬太太病好後,喬仁澤泰半呆在上房,蘇氏遭了些冷落,以為這位婆母大病一場明白了,對公爹服了軟,畢竟老夫老妻一起打拼多少年,是以又好了。

如今一想,難道婆母竟豁了出去,給公爹服侍了丹藥?今日看公爹病倒,要借機除去蘇雅萍,聽到肖婆子說蘇雅萍逃了,心想也好,如此便省去雞犬不寧。喬安得知消息,從風月樓趕了回來,聽到自家爹爹服侍催情丹藥以致中風,默然片刻喚來肖婆子仔細詢問,心中大抵明白前因後果,對氣咻咻的喬太太道,“蘇氏走了,家裏就太平了,也是好事。”喬太太還要糾纏,喬安就道,“我都能猜出來怎麽回事,官府的人不是傻子。”喬太太方老實些。

喬仁澤這一病倒,喬太太神采奕奕將家中房契地契翻找出來,仔細清點一番,又到各家鋪子各處田莊看過賬目,喬仁澤從未跟她交過底,了解清楚了,心中也是驚訝,驚訝過後自嘲,自家這樣大的產業,以前竟只顧著內宅那些雞毛蒜皮,果真是沒見識,只覺天大地大,威風赫赫打點起生意來,再一看麥穗掌管的那點內宅之事,就覺不值得耗費心力。

喬安與容十忙著恭王之事,麥穗力保家中安穩,喬安交待了各處的掌櫃,叮囑他們每旬悄悄將賬本送於麥穗過目,其餘的,就由著喬太太去。

三房自滿月那日後,一直靜悄悄的,院子裏沒人一般,偶爾才響起何翠仙的哭喪一般的哀嚎,這日一早,喬仁弘來探望自家二哥,進來看著喬仁澤的慘狀連聲嘆息,喬仁澤經過許錦文悉心醫治,已能坐起,也能簡單說些話,喚著仁弘仁弘,落淚道,“樂極生悲,樂極生悲……”

喬仁弘道,“二哥想想,自從蘇氏進門,家中就沒安穩過,二哥年紀大了,再別納妾了,安穩享清福才是正經。”喬仁澤嘆口氣,一個字一個字說道,“你呢?自從何翠仙進門,何曾安穩過?若是淑嫻在……”喬仁弘也滴下淚來,“二哥,我舍不下孩子,日後就這樣過了,只是在這昌都再沒臉見人,我想搬到慶州府去,給淑嫻掃墓時也近些,若想她了,就去墳頭看看,跟她說說話。”

難兄難弟淚眼看著淚眼,相互唉聲嘆氣一場,喬仁澤道,“孩子留下,何氏趕出去。”喬仁弘搖頭,“她是孩子的親娘,沒了親娘的孩子,豈不是象我一樣?二哥,我有幸娶了淑嫻,卻不知珍惜,如今後悔已是來不及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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